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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 狐狸(1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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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若嫣单膝跪下,拱手道:“罪女已无颜再受此称,还请四公子谨言。这位是孟凡,孟少侠,先前找出关键,令大家明白我是受了奸人邪术摆布,便全仰仗他的功劳。他已拜会过另外两位公子,只剩四公子还未谋面。我便前来引见。”

武瑾起身转为正坐,双手扶膝,一双黑沈沈的眸子望着南宫星看了片刻,等那美妇将一件羽面狐皮的大氅为他仔细裹好,才朗声道:“镇南王府的确待门客不薄,但我身体自幼孱弱,并不过问家中的事,你若是想选个主子,做番事业,还是去找我二哥的好。”

说着,他摆手赐座,两个影卫立刻从暗处现身,将矮凳放在南宫星和玉若嫣身後。

南宫星领袍坐下,微笑道:“在下并非为毛遂自荐而来,但说是毛遂自荐,也未尝不可。”

武瑾微一挑眉,道:“哦?愿闻其详。”

“实不相瞒,在下略通医理,还认识一位隐居的神医,二公子的身体虽也不佳,但据说情况比四公子的还是好些,便赶来冒昧一问,不知四公子究竟是为何落下的病根?”

那美妇秀眉一蹙,隐隐生怒。

但武瑾擡手没让她开口,微笑道:“这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秘密,我嫂……哦,玉捕头其实应该也知道一些。”

玉若嫣恭敬道:“我到王府後,确实听闻过几位公子的事,但从未特意打探过,所知甚少。”

武瑾略一颔首,缓缓道:“家母身体就不是太好,听大夫说,我从胎里就带了病根。”

南宫星若有所思,朗声道:“听闻王府高手如云,那为何不请四公子修习一些强健之法呢?玄门正宗的内功,对先天孱弱颇有奇效。”

“我的确学过,至今也未敢懈怠。”武瑾微笑道,“若论内功,我甚至可以算是个内家高手。只可惜……一身内力只能帮我续命延寿,别无他用。若是没有内功相助,我在五岁之前,就已不在人世了。”

南宫星略一思忖,拱手道:“公子可否让在下号一号脉?”

武瑾淡然一笑,伸出雪白如玉的手掌,道:“请。”

身旁美妇立刻将武瑾衣袖挽起,玉指扶住,颇为戒备地盯着南宫星的身影。

屋中两位影卫,也一起过来,站到了武瑾身旁。

南宫星过来将指头搭上武瑾腕脉,运起阴阳隔心诀,仔细探索武瑾的内息情况。

稍一试探,就让他暗暗吃了一惊,这武瑾练得内力,竟没有半分阳气,这好端端颇为俊秀一个男人,竟修了一身至阴至纯的森寒内息,难怪如此季节就要用上暖炉和氅裘。

“公子为何学了如此阴寒的一身内功?”他索性直接问道,“男子修习阴性内功先天便有不足,学习九阴一阳的至阴内功之人,就已少之又少,你这真气的情形……可是达到了纯阴无阳的玄寒之境,难怪你气血虚亏,如此畏寒。”

武瑾微笑道:“可这是我唯一保命的法子,孟少侠,不论富贵贫贱,人,总是想要活下去的。”

“公子莫非曾被至阳真气所伤?还是中了什麽极烈之毒?”

武瑾摇头道:“不曾,只是……”

他略一犹豫,嗓音转低,缓缓道:“我在搬出家中养病之前,不论怎麽诊治,身子的状况都江河日下,这些事,你们江湖人兴许不懂,玉捕头是王府长大的,她必定是懂的。就不消我多说了。”

言下之意,竟是王府中有人要取他的命。

不过想来也不奇怪,镇南王的爵位若能承袭,便是封疆诸侯,权倾一方,若是王府真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平静,世子死前,其余四位公子又何必都是一副扶不起的阿斗模样呢?

世子武承虽然敦厚仁善的名声在外,可南宫星也从一些情报中得知,从武承十四岁起,镇南王那些妻妾中,就未再顺利成活过一个男婴,还连死了两个偏房庶出的弟弟。算算时间,若非武烈根骨颇佳早早就被王爷送去习武,武瑾搬出王府养病不敢再回,还真难说如今能剩下几位公子。

南宫星略一沈吟,向後退开,躬身施礼,微笑道:“在下医术不精,叫公子见笑了。将来若是公子精神不错,肯移步中南翼州,在下一定为公子介绍一位神医,给公子好好诊治。”

“那倒不必。”武瑾淡然道,“生死有命,修短素定。何须如此在意。”

南宫星目光炯炯,锁着武瑾神情,忽道:“那公子为何还拖着病体,急忙赶来唐门呢?”

“因为我相信,玉捕头不会杀我哥哥。这其中必定有什麽阴谋诡计,还未被发现。”武瑾端坐片刻,似乎就已倦极,双足一收,便又倚在那美妇双股上,“若不急忙赶来,我怕这里会有人顶不住压力,将玉捕头冤杀交差。家父戎马一生,最恨杀良冒功之辈,我岂能令宵小如愿。”

南宫星索性直白道:“那有其他兄弟过来,不也一样?”

武瑾摇头道:“我们一起到了,便不会有人杀良冒功。可若是分开有了先後,不论谁第一个过来掌控局面,都会愿意临时充当一下宵小,将此案了解。”

言下之意,自然就是公子们彼此牵制,才给了玉若嫣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,否则,只要有谁能在这里一手遮天哪怕一日,玉若嫣的谋害世子之罪,便要坐实。

“这个都……莫非也包括公子您?”南宫星大着胆子,继续试探道。

不料武瑾竟真点了点头,颇为坦率道:“我们都到了,玉捕头就是我那不会杀哥哥的嫂嫂。我若能先到两日,那她就只是证明我能力的杀人凶手。其罪当诛。”

玉若嫣坐在凳子上,神情毫无变化,没有半点惊讶。

武瑾看着南宫星略显错愕的神情,微笑道:“这便是王府。你不必懂,也不会懂。正如我所说,我不过是想活下去罢了。”

说这话的时候,他唇角虽然噙着微笑,眼中却满是厌倦疲惫。

那美妇眼波荡漾,柔情万种,春葱般的纤长指尖抚过他的面颊,弓腰将螓首凑近,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角,轻声道:“公子,该休息了。时候可着实不早。”

她嗓音婉转娇柔,甜糯温腻,悦耳到令人心神松弛,南宫星远远听着,都觉得心底涌出一股倦懒舒适,真是个人间尤物。

能找出这麽个美娇娘常伴儿子身旁,可见镇南王对四公子,应该还是十分重视的吧。

到门外问了问,玉若嫣点头道:“四公子的母亲是王爷扶正的如夫人,先王妃的堂妹,本就极受宠,待遇自然与庶出兄弟不同,甚至比境况相当的二公子还要好些。”

二公子武平和世子武承一母同胞,所以的确和四公子境况近似,都是身体不好的嫡子。

无奈亡妻难敌继室,母凭子贵之外本也有子凭母贵的说法,加上这位王妃生产武瑾时又亏了身子,更惹王爷怜爱,爱屋及乌,能像四公子这样常年於山清水秀四季如春之地养病不归的,全王府也只有他一个而已。

送别玉若嫣,南宫星估摸一下时辰,匆匆赶往约定地点,去与母亲碰面。

这次唐月依稍微来迟了些,她知道南宫星最近三山奔波,颇为辛苦,便将约定碰面的时间改为每三日一见,还在此处,还在此时。

她带来的消息依旧不算好。

唐青不知是心病所致还是染了风寒,高热不退,唐月依索性趁机将她送往翼州,附带书信一封,准备转交南宫星父亲南宫熙的另一位侧室,昔年名满天下的神医——赎魂玉手华沐贞救治,看看到底有没有法子能彻底治愈她的心神之伤。

薛怜经西三堂接应之後,击退了峨嵋追兵,但准备赶来帮忙的路上又遭伏击,旧伤未愈又中奇毒,虽然可以靠真气压制,但一时间也不能再身陷险境。外三堂本打算安排她也去同找华沐贞就医,但她与华沐贞似乎有什麽芥蒂,不肯前往,辞去了凶煞堂职务,乘舟北上,说是要往丰州去找一个熟人给自己诊治。楼里原本派了人想要帮忙护送,结果被薛怜一刀劈断船舵,从此失了她的消息。

另外,还有风绝尘一条警示,说她得到消息,她当年在父亲破冥道人门下的师弟任绝俗,已经确定投身天道,此人自从挚爱凤绝颜被九王爷娶为王妃後便下落不明,时隔近二十年重新现身,光是那套幽冥爪就万万不可小觑。任绝俗气恼当初风绝尘不为他说话留住小师妹,加上性情乖戾想法极端,很令风绝尘担忧,他会将余怒迁在南宫星身上。因此特地传来了任绝俗的形貌特点,提醒他务必小心,真要是狭路相逢生死斗,切勿手下留情。

唯一称得上好消息的,就是南宫星那位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担心他在唐门办事有危险,悄悄给娘家执掌门户的大嫂写了信。凝珠那边倒也痛快,二话不说,便把四大剑奴派来,让他们听南宫星号令行事,如今已在路上。

那四个木头脑袋联手出击,当真是威力惊人,只无奈一个个都跟傀儡一样,惟命是从令行禁止,遇到需要打架的场合,的确是四个好帮手,遇到他现在这样苦苦查案的情景,不过是多了四个方便好用的保镖而已。

但聊胜於无,爱妻白若兰一番美意,他自然感激收下。

想到妻子,与母亲分别後,南宫星回去路上,不免有些心生寂寥。

他此行为了三个女人,如今唐青已经救走,唐昕被唐炫保住,暂且在隐秘处疗伤,玉若嫣嫌疑已经洗脱了一半,照说是没了性命之忧。他的目的明明都已经达到,可心中却十分苦闷,只觉得在这诺大唐门中碰了一圈钉子,或软或硬,四下迷雾重重,按理说,文曲已经没有什麽可兴风作浪的机会,他却没有一刻可以心安。

不愿回客居厢房孤枕难眠,若找唐家要个美婢暖床,要被唐远明冷嘲热讽一番不说,还没来由坏了孟凡正主的名声,颇不情愿。

心烦意乱,他索性找去地牢,打算再会会那位俏寡妇。

玉若嫣已经不在地牢住着,看守自然不如之前那麽严密,南宫星凭唐远明令牌即可入内。

范霖儿就被关在玉若嫣先前的宽敞石屋。

之前南宫星也来看过她两次,她从被关押之後,就一直不爱言语,问什麽都只说自己冤枉,不问就只是摆着一副委屈样子坐在那儿,偶尔红着眼眶抽噎两声,一副我见尤怜的样子。

她身上被玉若颜里里外外搜了个遍,真真是连个屁都没办法夹着带进地牢,南宫星不太担心中什麽暗算,进来坐下,一时也想不到要问什麽,索性托腮盯着她,不言不语。

西堂这边他早已走得熟了,年轻女子也见了大半,除了玉若嫣这个鹤立鸡群还难以一亲芳泽的,下面就要数范霖儿生得柔美可人,唐醉晚虽年纪更轻气质修养都要更好,但综合下来仍是逊色一筹。

百无聊赖之下,行功就算睡觉的他不如在这里慢慢养眼,也算是秀色可餐。

转眼一刻过去,一直看似淡定,眼观鼻鼻观心的范霖儿忍不住擡起头,望着南宫星道:“你到底是来干什麽的?”

“看你。”

“还没看够?”

“左右没其他事要做,不如看你。”他打个呵欠,笑道,“你要休息,就请自便。”

呵欠这事儿最是容易感染,范霖儿还没开口,就也跟着打了个呵欠,连眼泪都打了出来,急忙擡手一擦,秀眉半蹙道:“我一个妇道人家,你看着我要怎麽睡?难不成你要图谋不轨麽?”

南宫星擡手用拇指点了点牢门,“我早防着你呢,门外就站着看守。”

范霖儿话头一滞,气鼓鼓坐了回去,深吸慢呼平复了会儿,又坐在那儿不吭声了。

南宫星的确不知道能问什麽,这女人抵赖的功夫当真了得,嘴比鸭子都硬,罗傲来过两次,不能动刑也只有无功而返,玉若嫣索性不问,就只把她关着。

他没想通,范霖儿这个棋子,到底布下是为了做什麽。

真就只是为了策反唐行济,之後做个鱼饵钓南宫星上钩吗?这女人并无武功,也非易容,娘家亲戚查过没有异常,到底是怎麽收买到她如此死心塌地的呢?

心里沈思,南宫星眼睛依旧直勾勾盯着范霖儿看,四肢放松下来,阴阳隔心诀倒已经运行了一个周天。

不久,范霖儿就又有些心烦意乱,蹬掉绣鞋,皱着眉板着脸一翻身躺倒在床上,愤愤侧身看向里面,拉起被子就要睡。

南宫星不动,不语,仍只是看着。

约莫一炷香功夫,范霖儿回头瞄了一眼,噌一下坐了起来,“孟公子,这孤男寡女的,你就不知道什麽叫廉耻麽?”

南宫星淡淡道:“牢里审讯女犯,也没听说还要避嫌的。范夫人,你还是搞清自己的身份为好。”

“那你到是审啊!”

“你总归是一句话,我不知道。审什麽?”南宫星叹了口气,摇头道,“不如多看你一阵子,看到你睡着,听听你会不会说些梦话。唐行济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,想来是不舍得你这娇妻的吧,他回来看过你麽?”

范霖儿冷冷道:“你少拿这些吓唬我,我好歹也是嫁进了唐门的女人,没那麽胆小。你要是能让行济回来看我一眼,我反倒感激你。”

“行济兄,你若在天有灵,尊夫人如此怀念,地牢不见阳光,没有阳气,阴森死地正适合你俩重逢,你不如就来安慰一下她的一片痴情吧。”南宫星信口胡诌,手上对着空中做了个举杯动作。

范霖儿心浮气躁,不觉就往上瞄了一眼,跟着自查失态,倒头又将被子裹好躺下。

南宫星故意叫魂般道:“行济兄啊行济兄,你尚未出煞,七七烧祭,便不见了爱妻身影,心里多苦,小弟能想到一二,你若回来,不妨到此与夫人一会,也好让她今後为你守节,多个心头念想。”

范霖儿往床里挪了挪,干脆擡手堵住了耳朵。

南宫星心道,唐行济未必就是心甘情愿自尽。范霖儿手边乱心灯唾手可得,对丈夫下药也是易如反掌,此前唐门并未有人防着文曲这样的奇门高手,想要操控唐行济这样没有实权的年轻弟子,难度极低。

他在心里推演一番,若是当初范霖儿的圈套他忍不住主动跳进去了,会有什麽结果。

一个寡妇能控诉的,无非就是涉及贞洁的风流事。

先不说南宫星当时心里惦记的事多,十有八九把持得住。就算把持不住,范霖儿能怎样?

大哭大闹,寻死上吊,逼着南宫星下山?

说到底,让唐行济连一条命都豁了出去,除杀人灭口让南宫星失去最明显目标之外,难道就为了这麽个虚头八脑的後招麽?

他就算真被逼下了山,难道就不会子承父业悄悄潜回来麽?

一个比较大胆的猜测浮上南宫星心头,难道……唐行济所在天道的那条线,并不知道文曲要做的事?

唐家子弟投入天道,所图谋的,无非是唐门的百年基业,为了排除对手,执掌龙头。

而文曲的所作所为,毫无疑问是把唐门置於风口浪尖,算是个不死也要脱层皮的劫难。

唐行济真会愿意吗?

先前一直把天道这一支人马与文曲混为一谈,南宫星这才注意到,自己不知不觉钻进了一个牛角尖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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