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七章 老猫(1/ 2)
在皇城偏门下了车,经常公公引着,相遂宁跟相大英往养心殿去。
宣国历久,皇城在先皇时只盖了里面几层,到郭皇帝郭正禅这里,又向外建了四层,,如今红色围墙里面,从前向后一共有几百间大大小小的宫殿,清一色的红红墙黄瓦,皆是四四方方的宽敞院子。从偏门进入,便是一片青石板的敞阔平台,这是宣国宫殿的前门广场。
踏上广场,举目四望,太监宫女穿梭其中,皆垂手快走,没有一个多话的。
宫殿的屋脊之上,立着各色小兽,有龙,凤,海马,天马,狮子等,龙,象征着天子,凤,象征着祥瑞和有圣德之人,天马,象征着通达四方,畅通无碍,狮子,象征着勇猛,威严。从高高的屋脊望过去,不远处的西边,立着一根高高的木杆,木杆之上装有圆盘,一个小太监系着绳子,腰上系着一个竹篓,爬到木杆上头,正往圆盘里放东西。
相遂宁知道,小太监放的,是剁碎的肉糜跟谷物,宫里每天两次有专人往圆盘里放肉糜跟谷物以供养乌鸦,所以宣国皇城之上有乌鸦盘旋也是常有之事,乌鸦多的时候,整个皇城上空黑漆漆的一片,像是起了乌云,皇城的明黄琉璃瓦都暗了下去。
在宣国人眼中,乌鸦不比喜鹊,不是什么吉祥之鸟,老百姓为此对它甚为忌讳,如果一大早遇乌鸦迎门叫,便要骂一声晦气,皇帝家或许也是这样认为的。直到郭正禅登基,才改了风头,大张旗鼓的在宫墙内立了这木杆饲养乌鸦。
据说郭正禅降世时,他娘也就是当今太后的寝殿院里,飞来了好几十只乌鸦,太后难产,郭正禅是臀位,几个产婆都没了法子,眼看太后的血流了满床,料想着必死无疑,老皇帝心疼太后,心里恨这个皇子狠毒,怎么还未出世就想要他老娘的命。
后来灌了好几回参汤,老太后拼了全力,流了身上一半的血,才算生下来一个全身青紫的孩子,孩子生下来没有呼吸,也不会动弹,老皇帝只看了一眼,跟个黑茄子似的,滑溜溜,脏兮兮,只当他死了,转手准备扔给小太监。正在这时一只乌鸦飞上来啄了孩子的脸,或是疼痛,孩子“哇”的一声哭出来,产婆抠去孩子嘴里的羊水,又擦洗了一番,孩子竟然活过来了。可老皇帝再也没抱他。
乌鸦飞过来时,也啄伤了老皇帝的手,乌鸦那一身的黑毛,油光发亮,那小小的带着攻击的眼神,在老皇帝心中留下了不灭的印记。
或许是跟这孩子有仇,或许跟这乌鸦有仇,或许对孩子跟乌鸦都有仇,老皇帝跟郭正禅极不亲近。
风水轮流转,等到郭正禅当上皇帝时,他想要一雪前耻。
别的皇帝降生时,不是满宫祥瑞吗?比如五星聚,麒麟现,甘露降,佛光普照。
他出生时乌鸦扎堆,那就供奉乌鸦好了。反正他说乌鸦是神鸟,乌鸦便是神鸟。
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,飞过屋脊,围着西边的木杆盘旋。
“哟,八喜这小兔崽子,跟他说过多少次了,喂乌鸦让别人去喂,他偏自己上去,摔不死这猴崽子。”常公公望着西边那摇摇晃晃的木杆直摇头。
相遂宁脚步轻轻的跟在相大英后面,相大英压着常公公的步子,很小心的问:“常公公的消息一向灵通,皇上召我这不成器的女儿,所为何事?常公公可否指点一二?”
常公公也不甚明了,只是把相遂宁带到养心殿外,他进去禀报,禀报完了,躬身对相遂宁交待:“进去吧,皇上等着哪,有话好好说,皇上问什么,老实答就好了。”
前一世相遂宁并未进过宫,所以养心殿跟皇帝长什么样,她一点儿也没印象。
养心殿门口,是灰色大理石铺成的,迈过高高的红漆门槛,便进到了养心殿里面。
养心殿很高,至少有寻常房子两倍高,整个木架结构,上头雕梁画栋,雕刻着龙,凤,麒麟,蝙蝠等各式图案,又彩绘了各种花木,栩栩如生,叹为观止。
左右各带三间偏殿,而正殿之中立了八根双人合抱的柱子,柱子上跟房梁上一样,也彩绘了龙腾云海,龙御九天的图案。
皇帝远远的坐在他的赤金宝座之上,八级台阶下来,有一条长长的红毯,相遂宁就站在红毯的尽头,不敢东张西望,只是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走。
皇帝甚远,看不清他的长相,宝座甚高,他又端端正正的坐着,甚觉威严。
“到朕面前来。”皇帝说了一句。
许是养心殿太过空旷,皇帝声音被放大,就像从头顶压过来的。
诺大的养心殿立着两队人马。
郭铴跟一个梳高髻着宫装的妇人站左边,想来那是郭铴跟他的母亲了。
还有蓝褪跟他娘朗定公主郭令珍站右边。
相遂宁不知站在哪里,只能站在中间。
皇帝居高临下的望着她,水绿色的衫子,牙白的石榴裙,发间是墨绿色绒花,插一支镂空雕如意银簪子,素净,低调,不像是惹事生非的姑娘家。
相遂宁恭恭敬敬给皇帝行了礼。
皇帝问了她叫什么,几岁了,后又笑眯眯道:“你不必害怕,叫你来,只是问几句话。”
皇帝又厉声问郭铴:“你们不是说,打架的事跟相二姑娘有干系嘛,现在她人就在这里,到底是什么样的事,让你们动了刀子,说。”
相大英远远听着皇帝说这话,迈着小步跑到前头,一把给相遂宁推着跪了下去,又苦哈哈的跟皇帝说:“皇上,小女懵懂,实在是缺乏管教,虽不知她怎么惹的两位贵子,可皇上既然召她,自然是她错了,要杀要剐,但凭皇上圣裁,臣不敢有二话。不过看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,看在她娘是个疯子的份上,容小女好好说说,以免有什么误会。”
“朕又没说要杀你女儿,你慌的跟个妇人一样。”皇上冲相大英摆摆手:“你且远远的站着听,事情还没个着落呢,你别裹乱。”
相大英只好远远的站住。
郭铴握着拳,胖脸憋的通红。
蓝褪倒是风轻云淡的。
“褪儿,说起来我是你舅舅,你算是客,到底是怎么一回事,你先说吧。”皇帝歪靠在宝座上。
还未等蓝褪说话,郭铴便跳了出来,跳的太急,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:“父皇,我……”他不敢说他谋害相遂宁:“我……我看这小娘们……”他给了自己一巴掌:“我看这小姑娘长的还算好看……”
这个缺心眼的儿子。
合妃暗暗叹气。
他可是堂堂宣国二皇子,怎么当众夸赞相大英的女儿?相大英是什么人品?虽是朝廷的二品官,到底是个文官,又是个闲职,领着俸禄,陪着皇帝玩耍罢了,说到底就像皇帝养的一只猴儿,取乐用的,他女儿能有什么出息?她合妃这样努力上进的人怎么生出来这么没眼界的儿子?
合妃当即踢了郭铴的腿弯儿,郭铴跪了下去。
皇上眯了眯眼,合妃赶紧退了回去。
皇上眼睛细长,眯眼的时候,眼神阴沉,竟像一只夜里不睡觉的老猫,警惕又专注。
郭铴甚是害怕,他左想右想,跪在那儿又想了个开头:“都说寂光寺的香火灵验,最近父皇常做噩梦,梦到前朝旧部又杀进宫来了,常常睡不好,孩儿心里替父皇急,想去寂光寺烧香为父亲保平安。不料遇见这相二姑娘,她……她见儿子有几分姿色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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